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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届“楚才”大学组佳作选登,看看大“楚才”的文思与才情

楚才竞赛 2023年04月12日 14:37 2262 admin

2014年起,武汉大学、华中科技大学、华中师范大学、中南财经政法大学、中国地质大学(武汉)、湖北大学、江汉大学、武汉传媒学院等在汉高校累计近20000名本科生、研究生积极参与“楚才”。这其中,既有大学期间首次参与的“新兵”,也有在小学、中学阶段多次参与并获奖的“老运动员”。


2020年-2022年,“楚才”以线上形式举行,各高校仍积极组织在校学生参与,热度不减。


今天,我们分享两篇

第38届“楚才”大学组佳作

看看他们是如何表达自己的文思和才情




兄弟

湖北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(国家基地班)

2020级  彭思雨

(一)

村里的孩子,但凡经过场院沟,都会听到一声告诫:“在这儿勿玩笑!”

其实无需多言,孩子们自然不敢造次。毕竟都知道,尚家那小儿子的眼就是这么瞎的。

尚家有两个儿子,哥哥叫尚武,弟弟叫尚文。说起这名字倒真有些故事:尚武一出生就壮如虎犊,吃奶都比别的孩子有力气。十三岁时已经能在暑天一头钻进密不透风的高粱地里打叶子,汗涔涔地为自家的牛马背回一周的上好口粮;而尚文刚落地便浑身青紫,紧闭着眼,一声不吭。他爹抡圆胳膊在他屁股上来了好几下,他始终用沉默抗议着,好像在说“我不愿意来”。还好当时村里正好来了个有本领的赤脚医生,这才让尚文捡回了一条命。人们都说怀哥哥把当娘的吸干了,就像连作的土地会很快变得贫瘠,供养不起第二条生命。

尚武被拥为孩子王。他凫水的技术一流,鸭子也放得好,割的干草往往能卖最高的价钱,大家都服他。而尚文素来孱弱,细筋细骨的,手不能提肩不能扛,劳作不多时就会喘得像个破风箱,简直让人担心起他下一秒还能否呼吸。他明明瘦而轻,活动起腿脚来,却拖曳着比旁人都要更为沉重的影子。同龄人不愿意这样提心吊胆,因此没有人想和他一块行动。

那天村里的伙伴要一同去荒甸子割草,纷纷跳上小车,使木头轮子发出轻微的“沙沙”响。

尚武说:“载不动这么多人。”他环顾了一圈,把眼睛盯在尚文身上。

尚文舔舔嘴唇,艰涩地开口央求道:“哥——”

尚武说:“你先回去,晚上哥带你去场院边上打秋千。”

尚文心里这才好受些。

他垂着头从车上爬下来,顺着田间那条褐色的土路,一直走到场院去。

那里扎着秋千架。粗麻绳一头深深嵌进横木的肩膊,另一头牵着一个横踏板,在风中轻轻地荡悠。

尚文坐上去等待,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地,可惜飞得不很高。于是他开始幻想,尚武那有力的手掌必能熟稔地用力,带动秋千产生惯性,让他飞过场院沟、屋脊、烟囱、天空,飞得和小鸟一样高。

架前横躺的一条场院沟里,生着密密的刺槐丛。尚文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先是被日光晃得炫目,又逐渐给染成金色,后来挑起了一弯镰刀般的月亮——月下,尚武终于走来了。

朦朦胧胧一个健美的轮廓,像是阴森森的鬼影,又像希腊神话里暴虐的大力神。

他把尚文夹在双腿之间,就着秋千摇摆的势头一下一下地用力。两个人逐渐升高,尚文终于爆发出压抑一整天的欢笑。

此刻的感受非常接近“风驰电掣”,这又是他从小就鲜少体验的。此刻自诩高尚的灵魂在此刻落后了,肉体率先摆荡出去,获得不可思议的自由。

“哥,再高点!”

“等着,我让你飞得和雀儿一样高!”

“上了天咯——”

绳子断了。

尚武狼狈地扑倒在秋千架下。尚文则直飞进刺槐丛中去,一根尖尖的、坚硬的刺槐针扎进了他的右眼,他从此由病秧子变成了真正的残疾人。

(二)

尚文变了一个人。

他眼睛本生得状若桃花,如今却落花水流红了。脸右侧没有眼,眼眶凹陷进去,只秃愣愣地栽着两排乱糟糟的睫毛。他常常把头歪在一边假寐,不再拼命扎进人堆里,反而更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别人对他的打量,阴郁得如同那晚的月亮。

尚文在胸片上检阅过自己的身体。他看到自己的心脏,泵站似的起伏着微弱的心跳。带病灶的肺,曾牵动起一阵阵咳嗽。肋骨的影,攥紧了一团歪歪扭扭的疼痛。那张灯光下微微抖动的X光片,像偶尔铮铮、始终易折的琴音——命若琴弦。

所幸尚文脑子聪明、学东西快,尚家于是便只供小儿子读书。

高中离乡求学,一个月回家一次。人人叫他半瞎,有意讽刺或者无意打趣,他都还觉得可恕。尚文最恨的是上体育课——尽管老师许他不参与这个,但当他坐在教室里,看见同僚利索地把圆领汗衫扎进腰里,再用打着卷儿的白绷带束住裤脚飞跑欢笑时,他对自己身体的憎恶会达到顶峰。

每每此时他还会想到尚武。他此时想必也要回家去。他会赤裸着上身,首先从田间土路走上石桥,再轻捷地踏下石阶来到河边,掬水洗脸。兄长一日比一日长得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——黝黑的脸庞,可堪千钧的脊梁,弯腰时能露出遒劲而清虚的背沟,蜿蜒紧绷的线条就像肉体凡胎的铠甲。

然而他的茁壮是踩在他的肩膀上!先他一步,掠夺了母体的营养。又弄瞎他一只眼,彻彻底底让他残损了。

健全的身躯本可能是他的!

尚文突然不肯再想下去了,他猛地调转过头来,恶狠狠地把钢笔扎进课本里,晕了半页的墨。

浓黑而看不清脸了的是位坐着轮椅的作家,尚文只读过课本上他的一篇文章。课文里说,母亲多次央求瘫痪的他去北海公园看菊花散心,在他终于答应后母亲却离世了。

尚文无不刻毒地想着,作家之所以还能重燃生的希望,恐怕还是因为他曾感受过在绿茵地里自由蹦跳的滋味。如果像自己一样,生命里未曾透进过一丝光亮,唯一一次感受到肉体自由的瞬间即被推向残疾的鬼门关,兴许他还会继续一蹶不振。

月光哆哆嗦嗦的。大团乌云沉默地巡弋着这铅灰色的世界,一些天空正在破裂。直到惊雷声震人间,像把手术刀一样剖开岑寂,降下狂暴的雨幕。

渐渐地雨点大过雷鸣,风声挨次躺倒在灌满了厌世的桥洞里,紧贴着平时懒于翻腾的小河。它们曾在无数个时间的切片里各自老去,宛如灰烬。现在却无比正喧阖,像是要被夜晚烧沸。

尚文想应景地哭,却没有泪。

他决定今夜就死在雨里。

(三)

黄泥浆旋转着,树杈上的鸟巢被掀翻了,蛛丝网从屋檐坠落,团结在一起的毛毛虫再也无法返乡……你知道的,雨水会毫无例外改造肉身的形状,让生命感受到残酷与绝望,而人只是其中一个很幽暗的部分。

砖窑厂还在生产。可那灯火太写意了,没办法消解他体内的寒气。

班车迟迟没来,来的是尚武。

“下大雨,车不开了。”尚武一把拎起他,轻松得像是揪起羽毛蓬松的老鸭,“我接你回去。”

别人还在淋雨,尚文就提前结束了自己的雨季。尚武给他披上蓑衣,尽管那大得有些滑稽。

尚武撑开一把伞,走在尚文稍前的地方。那宽阔厚实的肩膀劈开风雨,溅出的水珠有一点沾湿他的脸庞,比以往都更让他明白雨水的杀伤。

尚武头也不回地说:“我听说你在跟人学抽烟喝酒。”

尚文淡淡地回应:“这与你无关。”

“戒了吧,那不好。”

“为什么你可以,我就不可以?为什么你们可以,我就不可以?”

尚武噎住了一般哽了半晌,叹口气说:“身体是你自己的,无论如何,都应当爱惜。”

尚文冷哼了一声,别过脸去,不置可否。他在心里觉得好笑:一个健全者劝他接受残疾,一个加害者劝他爱惜身体,他想不出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。

路上山峦的回响令他着迷又眩晕。很多回他想一把甩开尚武,顺着土坡向深渊昂首冲去,像一个粉身碎骨浑不怕的英雄对命运的不公发起最高挑战。然而尚武在他遐想时停了下来。

“你干什么?”

尚武敞开外衣,从怀里很珍惜地掏出一个油布包,笨拙地抹了抹淋上的雨水,塞给尚文说:“揣好了!”

“这是什么?”

尚武没空回应他的话,转身略略蹲下身子:“前面路不好走,上来。”

“不用!”

“上来!这样快点,爹娘还在家等你呢。”

尚文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,突出的关节骨硌得尚武生疼。这让他想起背高粱叶子时细软绒毛与肌肤的接触,刺剌剌的,很不让人好受。如今他们兄弟在一起,偎着这同出一脉的骨肉,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身体,心里竟然也刺剌剌的。

经过村口的时候,尚文才发现他很久都没留意这里了。自出事后秋千架就被拆走了,只有沟里的刺槐丛还闪耀着他童年时的目光与鲜血。

尚文突然开口:“要是今天我再摔下去会怎样呢?”见驼着他的这个人不应,他便自顾自地说下去:“也许又瞎一只眼睛,也许就死了。”

尚武说:“我会拉住你,不会让你摔下去的。”

他怕他不信,又补了一句:“我发誓。”

于是那一晚,他们果然没有摔下去。

尚文在家歇了一宿,便回学校了。走的时候没跟尚武打招呼,只带走了尚武送他的那本书。皱皱巴巴揉得跟咸菜一样,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。

然后就听说尚武在去县城的那条山路上跌落悬崖摔死了。

(四)

尚文不理解为什么那样壮硕的一个躯体,会在短短几天内就灰飞烟灭。再坚强的肌肉,在永恒的自然面前好像都不堪一击。这使他颤栗。

尚武的身体美丽得就像比例完美的古希腊雕像。群峰在吞吃掉这血色鲜丽的神祇时,竟无一丝愧色吗?

他无数次怨毒而卑琐地幻想着天降一场大病,带走兄长过于葳蕤蓬勃的生命力,把他削薄到跟自己一样来赎罪。可当上天完成这自以为是的刑罚,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肉身都被放在火上煎熬。

他一直都知道,尚武也至死都活在歉疚中。那个夜晚过后,他胳膊鞭痕似的伤疤,是父亲气急败坏拿烧火棍烫的。他带着这罪人的标识负重一万斤长大,灵魂蜷缩成小心翼翼的、任劳任怨的瘦小模样。

家里的钱只够一个孩子读书。尚武翻来覆去一晚上,起床对父母说,让小文去吧,小文脑子好。家里的活儿要有人干,不能没了我。

尚文翻开尚武省吃俭用买给他的《史铁生文集》,赫然就是一句:“灵魂曾经不在这里,灵魂也不止于这里,我们是途经这里!宇宙的信息被分割进肉体,成为一个个有限或残缺,从而体会爱的必要。”

原来所有人都是残缺的!有的是身体,有的是魂灵;有的人心不盲眼盲,有的人眼不盲心盲。凌驾于这一切形式之上的,更有种永恒的精神追求。在这种意义上,那个作家比谁都丰盈。

尚文失声痛哭,之后不再想留在雨天。

考上大学后他遇见了个女孩子。她有明亮而洁如水晶的眼睛,令人一见就升起怜爱的心情。然而她是个哑女。

尚文把《我与地坛》翻给她看,心想如果她看完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,不然就一定会分开。结果她泪眼朦胧地去吻他空空的右眼,他知道这辈子就是她了。

她让他不要喝酒了,兴致盎然地带着他品茶、爬山甚至跑步。

他给儿子起名叫尚斌。不鄙薄灵魂或者肉体,文明其精神、野蛮其体魄,文武兼修,才算完整。

很多年之后返乡。他一个人坐在场院里,能看见尚武的坟丘。

尚文往刺槐丛里浇了半壶酒,剩下半壶自己喝了。半梦半醒之间他环顾四周,没看见秋千架。月亮太亮,他把眼睛闭起来,越发觉得四周静悄悄的,只能听见自己胸口一下接着一下有力跳动的声音——砰、砰、砰。

他已想好自己的墓志铭上要写什么——像爱你的身体一样爱你的兄弟,像爱你的兄弟一样爱你的身体。(完)




失眠

中南财经政法大学

2021级 刘丹青


在床上左翻右翻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,睁眼一看还是漆黑的夜。

夜凉如水,蚊子盘旋,像平静的水面时不时被讨厌的风搅动。整座城市酣眠的时间,我的意识却像猎人一样敏捷,不断地捕捉那些过去已发生的或是未来快要发生的时间片段。一些事情在我的脑中是如此清晰,带来的情感是如此强烈,可是我又是如此疲惫,疲惫得想立刻去见周公。周公是个狠心的人,一脚把我踹出来。

我又失眠了。

失眠对于我来说是很恐怖的。我的身体在均匀地呼吸,我的脑袋却在疯狂地喧嚣,里面藏着高速运转的螺丝,旋转着快要发烫。我拼命地敲着我的脑袋,你停下吧,我太累了,我要睡觉。它却毫不在意,依旧我行我素,好像要这整个黑暗世界赞颂它的伟大。我偏不,我开始有意屏蔽我的意识,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,我把高速运转的螺丝关在外面,尽力去维持眼前这片平静的黑暗,黑暗中空无一物,很好,很好,就这样,睡去吧。可是那些螺丝突然破门而入,狞笑着带来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。我一下一下敲着脑袋,直起身子来,一抹脸,发现满脸的泪。

那段时间是我过得最不好的日子,持续了差不多一整年。那一年,我高考发挥得不好,看到成绩的时候我是错愕的。那时候我和两个朋友在江边走,风带着暑气吐在我脸上,日光懒懒地透过树叶罅隙星星点点地洒在地面上,偶尔被树叶的阴影遮挡,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散步,一路无言。在这样一个闲适的午后,我突然收到一条短信,搅动了一汪江水与日光。短信中没有总分,我心狂跳着,哆哆嗦嗦地去算我的总分,算了三次终于看到了我的“判词”。开始头脑一片空白,三秒以后,涌来的是巨大的痛苦和悲伤。

我打电话给妈妈,告诉她我的成绩,然后说对不起。她显然对这样的分数感到惊诧,不可避免地夹杂了一些失望。她停顿了一会,调整了情绪说,宝贝,不管你的分数是多少,我都接受,你回来吧。不一会爸爸打来电话,说道,竟然这么高分,我女儿真厉害。但之后长时间的沉默,我感受到了他的不知所措。

我告别两个朋友,一个人独自默默回家,走着走着就哭了。我十几年的骄傲和张扬,勇敢和自信被夏天的暴风雪夷为平地,我的一派明朗被如此简单又沉重的三个数字摧毁,爸爸妈妈所有的期待好像都落了空,我不是一个好孩子,我对不起他们。

分数出来后就是紧张的志愿填报。学法律一直是我的梦想,我爸妈都知道。可是,以我的分数,要上那些以法学闻名的大学谈何容易呢?我看到爸爸抱着那个电脑不撒手,夜以继日搜索着,妈妈来回奔波,去问那些所谓的专业人士,要怎么填志愿才好。我的未来将他们压垮了,细细的皱纹爬上他们的脸庞,他们的眼睛因为熬夜变得通红。我是那个罪魁祸首,却无能为力。

失眠是从那几天开始的,我不断在晚上幻想我坐在教室里,重新进行高考,我幻想着分数出来时爸爸妈妈幸福而欣慰的笑容,骄傲和明朗的眼神。可是我太笨了,我没能让他们骄傲,夜里有的只是爸爸间断的鼠标点击的声音和妈妈时不时地叹息。志愿填报之日,爸爸把他搜集了几天几夜的资料给我,里面的专业全是法学和汉语言文学,是我喜欢的专业。爸爸嘟嘟囔囔,要是高个一两分就好了,这个学校肯定稳。看完沉默不语,他又立刻改了口,“当然这个分数已经很棒了。”

填志愿最后一天,我把一切都推翻,把A学校的全部文科专业都填了上去。结果不出所料,我去了A学校的工商管理系。妈妈问我为什么,我说我不甘心,我去转系。妈妈的眼神瞬间就疼了。

于是,我从家里出发,去往离家九百公里的城市,独自一个人。

妈妈几乎每天打电话,她放心不下她的独女。我每天和她说我过得很好,这里的菜很好吃,住宿条件很好,同学们都很友善。她总会释然地笑,然后克制着她的思念。

到学校的第五天,深夜,我下了床,跑到阳台上,和妈妈视频聊天。我和她说,妈妈,这床垫好硬啊。说完这一句,我的眼泪哗啦啦地滚下来了。我想说,我过得一点也不好,报到那天我一个人把行李和被子扛到五楼,手指磨出了血。铺床的时候差点从床上摔下来,是隔壁室友的妈妈扶住了我。这边的人们有我听不懂的口音,这边的饭青菜叶子好少,油好多。我新买的床帘,拼了一个晚上也没拼好,晚上没有床帘,抬头就能看到窗外清凌凌的月光。妈妈,很想你,我想回家。我想说,但我说不出口,翻来覆去只是说我的床垫好硬啊。妈妈听懂了,掉着眼泪说明天就给我寄新的床垫。

那天我睡了一个特别踏实的觉。床板也不那么硬了。

在学校里,我特别幸运,发现我的室友也有和我一样的转系目标。她是一个特别可爱而温柔的女生,常拉着我一起学习、吃饭。我和她约定,如果一起转成功了,那么就出去玩一整天,那个时候我感觉青春的意气风发又在我和她的荒野中燃烧,烧出一片璀璨的星火。我们两个人在深渊中相遇,谋划着一起逃离。

可现实是,我逃出了那个深渊,她没有。

转系名单出来,我看到了我的名字,却没有看到她的。又是一个夜晚,我拼命地打她电话、发信息,她都没回,我怕她做傻事让所有周围的人去联系她。班长和我更是翘了课,满校园地跑。最后她给班长回了信息,说她在天台上,就想一个人静静。我的担忧和害怕咕噜咕噜地滚回了肚子里,混着无尽苦涩。晚上她回来的时候,我躺在床上,能听到她压抑的啜泣声,像是不能回到海里的鱼只能在陆地上蒸发眼泪。我躺在她对面,夜晚听见玫瑰枯萎的声音,明明是春天啊,怎么那么冷。

她说要走,休学一年。这个地方给她的苦痛太多,她想用一年去做她想做的事情。去练字,看书,跳舞。临走前,她送我了一条裙子。裙子非常漂亮,粉色的格子裙摆白色的蕾丝花边,配上金属锁扣,像一朵盛放的粉红花朵。我抱了抱她,然后看着她慢慢远去。

我时常在想,失眠到底是什么。是坚强地痛苦,是痛苦地挣扎。它让我回味这些苦痛,又让我对明日的灾难而恐惧。我躺在床上这个煎锅上,清晰地感觉着这些煎熬。失眠是一个残酷的刑罚,它关闭了你逃往桃源的路,将你的感官无限放大,强迫你感受汹涌淹没的情感。而且这种情感是持续的,这意味着这疼痛不会立刻击溃你,而是像血液一样流进你的五脏六腑,一直流动。

所幸,爱救我于悬溺。一路以来,我的爸爸妈妈一直坚定不移地爱着我,颇有一种《夜宴》里说的“即使世界上的人都抛弃他,我不会”的决绝和坚定。对我而言,父母之爱大爱无言,是我彳亍于世最稳的底气。犹记得在转系面试中,面试老师问我家庭关系。我答得很土:“爸爸就像是大山,我可以依靠,妈妈就像河流,永远守护着我。我是太阳,有时候会灼烧他们,但是更多时候我希望我能温暖他们。”除却父母,我周围还有我爱的和爱我的人,如此幸运能遇见。

每一次失眠于我来说都是苦痛成长方式的缩影,我靠着所得到的爱来治愈,也用我的方式去战斗。我是我一个人的堂吉诃德,我是我的怪诞,我的微笑,我的骑行,我是我的长剑,亦是我自己的铠甲。不管是人生的挫折,还是故乡的思念,亦或是亲友的离去,我勇敢地去迎接生命中的每一场雪。

当然,失眠并不是身体健康的体现,现在我争取早睡早起,每天都保持着正常的作息。我的父母一如既往地爱我,我也通过转系成功地成为了一个法学生,周围的同学和朋友都善良而美好。失眠正在离我远去。奇怪的是,当我想起以前最刻骨铭心的事情,已经开始忘记那些细枝末节,开始忘记那时的疼痛感,那些寒冷的寂寞的灰暗的,一切都在慢慢褪去颜色,留下一个大致的轮廓。没有声音,静静地躺在纸笔下。你不能怀疑它的真实性,也不能否认你正在遗忘。

但不可否认,它们确实在那一个个无眠的夜里塑造过我,打碎过我。我在鲜血淋漓中将碎片捡起,重塑我。

成长也许就是在记得和遗忘中不断循环,不断接受,不断放手。不断寄托情感,不断回收心情。

以及,时常睡个好觉,但也会在某个深夜里,突然失眠。

然后坚信:春天的玫瑰,将要归来盛开。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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